〈時間麥皮〉(節錄)  胡燕青(香港)


我們的日子都是在零碎的活兒中
點滴漏走的──從骯髒的杯子的耳環中
從看報、貼郵票、交水費和買夜宵的手勢
從一個電郵一個電話或一個老人
溫柔的催促裡。我總是說
要寫怎樣怎樣偉大的書
要畫怎樣怎樣好看的畫
然後在寧靜的下午
一睡就睡到夜色君臨

上班的日子都太吵
我把偉大的計劃盡畫成圖案
才安心出外午飯。一頓,再一頓
細細的咀嚼聲中給我
一幅一幅地吃掉
地鐵裡發現好看的書
想著睡前多看幾頁
關上劇集面書或網站才忽然記起
看完的最大一段

在某個站頭就給叫停了
我拚命清理
擁擠堆疊的笑臉
完了就用筆劃去
已經夠快了
但翼唇和形齒來得更快
不相識的人更知道要笑著說話:
希望你細細讀我寫的評論
我創作的小說,或為我作個序
多多給我有建設性的意見
總之不會花你很多時間
我習慣把這些都刻在日曆上──
想到這或會和墓誌銘有關
但我的詩呢,我的小說呢?
我的書找誰來寫序?
銘文和日誌本把「我」首先吐出去

我喜歡貓,即使太肥,即使踩爛我的鍵盤
一切尚可undo,仍能夠還原
但最小諾言也會聚眾結疤
像不礙事、不相干、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必吝嗇計較的時間麥皮
生命的小塊在眼前飄蛋,落入

滾滾世情這鍋大開水;微細而不足道
你以為健康的早餐正等待?
一回頭,已是日短星沉好個秋
小小的麥皮早結成
黏黏糊糊的一大片,倒掉可惜
卻無法吃下,更莫說要逐片還原

胡燕青:《時間麥皮》。香港:突破出版社,2012。頁9697。

抄詩:陳嘉俊
攝影:黃梓燊
〈時間麥皮〉(節錄)  胡燕青(香港) 〈時間麥皮〉(節錄)  胡燕青(香港) Reviewed by 書寫力量 The Power of Words on 9月 10, 2014 Rating: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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