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蟻臨水〉飲江（香港）

抄寫及攝影：謝諾翹（崇音樂四）

風雨前夕
就多飛蟻
父親說
端盤水來吧
哥哥便拖了木屐
噠噠走進廚房裏

我們看父親
跨上桌椅
解下鉤上的電綫
把燈泡低垂
於是母親
熄掉別的
所有的燈
我們圍攏
唯一的光源裏
飛蟻蓬亂紛飛
我們一家子的眼睛
水紋上莫名地閃
莫名地笑

許多年過去
父親像一隻飛蟻
飛進另一盤水裏
而我們離開故居
許久沒聽見
木屐的聲音了

小女兒和兒子問起
是爺爺想出的主意麼
人傷感了
一時便不懂得回答
也叫他們
端盤水來
請嫲嫲安坐廳中
然後，把所有的窗打開
把所有的燈熄滅

不是風雨前夕
自然不見飛蟻蓬飛
但我們倒喜歡
點一盞燈
低低垂近水面
聽嫲嫲搖着蒲扇
述說兒時光景
孩子們的眼睛
也像當年我們的眼睛
奇異地閃
奇異地笑

是許多年前的一個夜麼
是許多年後的一盤水
我們像飛蟻飛來
也會像飛蟻飛去
在燈光的下面
在燈光的上面
水紋裏我們看見
自己的眼睛
一家子快樂的眼睛
和曾經盪漾
又永恆地盪漾

至愛的眼睛

——飲江：《於是搬石你沿街看節日的燈飾》（香港：文化工房，2010年），頁118-120。
（蒙作者允許抄寫，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