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笑談滄桑——阮兆輝說童年往事〉 葉嘉殷（新亞環境科學2009年畢業）

9月26日，當今粵劇泰斗阮兆輝（輝哥）來到中大圖書館進學園，與中大人分享從藝六十年的經歷。一個甲子的甘苦與滄桑濃縮成為一場個半小時的對談，原以為是一碗苦澀的茶，誰知是一埕芳香馥郁的醇酒。秋日下午，輝哥在山裏把梨園往事娓娓道來，格外動聽，引人入勝。

六十載的磨練，成就了粵劇界的中流砥柱，而這一切卻始於一個「窮」字。阮兆輝於1945年出生。那一年，抗戰勝利，戰火平息，百廢待舉。他家是個大家族， 父親在家裏排行第十七。幼年家貧，他七歲輟學，投考中聯電影企業有限公司（簡稱「中聯」）的童星。經過篩選，最後剩下三人。阮兆輝父親問他，有多少個人考 到了？阮兆輝答，三個。父親聞言道：「三個，那你要記住，你只有三分之一機會。你不一定考得上，你是可以考不上的。」結果，阮兆輝投考中聯童星失敗。自 此，他從失敗開始，放膽嘗試。

後來永茂電影企業公司（簡稱「永茂」）成立，招考新演員，阮兆輝前往投考童星，由此道出一段故事：當年他進片場考演員，遇見了一個很成熟的男人，蓄著兩撇 鬍，樣子非常端正，問他：「細路，你來做甚麼？」阮兆輝答：「我來考啊。」那人說道：「這樣年小就來考？你識得（演戲）的啦？」阮兆輝答：「識！」那人很 歡喜，拖著阮兆輝在片場裏四處逛逛。原來那人就是華南電影界最大的製片家朱紫貴（貴叔）。貴叔不苟言笑，有「黑面神」的別號。在片場走過之後，也就沒有人 敢把阮兆輝篩走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阮兆輝是貴叔的甚麼人。此後，阮兆輝也就成為永茂的演員，參與演出粵語片。

說到這裏，講座的主持陳志輝教授語重心長的向在座學生說：「在你小時候有很多貴人曾經幫助你，到了你長大的時候，你要做別人的貴人。別問甚麼理由，總之你 幫助別人就可以，這樣就出了一個輝哥。」輝哥接下去：「還有另一樣，幫助你的那個人，你不能回過來幫助他的。到了你有能力幫助他的時候，他已經走了，不知 到哪裏去了。」陳教授回應：「你幫了他的兒子也不出奇。」輝哥回答：「很多東西，我們都不必計較的，『人人為我，我為人人』[1]，這樣就可以了。」

說到童年往事，輝哥不免憶起舊時香港片段。輝哥提到舊社會人人都窮，街頭巷尾的士多，每一間都允許賒數，更笑言若有哪一家士多不允許賒數，它肯定要倒閉。 士多會給每一戶人家開一本拍紙簿，記下所賒項目。阮兆輝跟哥哥二人，因為不好意思每天都是同一人去，所以會輪流到士多去賒東西。到了月尾，就要去「圈數」 （即結帳），把未清項目結清，謂之圈數。較之於今天，輝哥童年生活的香港，儘管物質條件困乏，人情味卻濃郁得多。

儘管被譽為神童，阮兆輝卻認為「神童」一詞並非祝福，並指出「藝術沒有天賦，信有天才害死你」。做得不好，就唯有努力練。童年刻苦練功，最終成就粵劇事 業，他笑說自己沒有童年：「我是沒有童年的。所以現在很喜歡小孩子。在升降機裏碰到會和他們玩，有人把我當成『拐子佬』。」

戲裏戲外，輝哥都十分專業。少年時，阮兆輝最怕夢見自己失場：也就是，等待上場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沒有裝身。這時候，他就會冒出一身冷汗，驚嚇而醒。白天 是戲，夜裏是戲；夢裏是戲，夢外是戲，阮兆輝跟粵劇早已分不開。輝哥的難能可貴在於他的誠摯。台上，他的演出能夠塑造人物，說服你他就是那個角色；台下， 他以真心與觀眾交流，謙恭敦厚。「前傳後教」，他以對祖師張五[2]的崇敬，教導他的後輩，並謂那是責任，亦是回報。如此敬業樂業，非常可敬。

註：
[1] 中聯電影《危樓春曉》（1953, 李鐵導演）的著名對白。計程車司機梁威（吳楚帆飾）以這句說話作為做人宗旨。參考片段：http://www.youtube.com/watch?v=r5_p38Xmlfs
[2] 張五是湖北人，綽號「攤手五」，是漢劇的祖師。粵劇來自漢劇，奉他為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