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現在〉潘建聰（比較及公眾史學全日制碩士課程）

二零一三年五月十五日，馮景禧樓。

我將今個學期最後要交的一份功課放進老師的信箱。

看著這幾頁報告逐步被信箱吞噬，直到完全消失於我的視線之中。這一刻，我的碩士生涯──應該說，我的學生生涯完結了。

過往是背著書包，拿著籃球，一步一步走出母校；或是背著行李，拿著手提電腦，一步一步離開大學宿舍；今天，我就只挽著一個手提包，一步一步離開馮景禧樓。

拿著籃球回家那次，我沿途聽著的是〈飲歌〉；拿著手提電腦的那一次，聽著的則是〈年度之歌〉。

就在乘坐校巴到大學站的途上，我拿出手機，戴上耳筒，重聽這兩首歌。

我認為，歌曲好聽的不只在於旋律；更多的是你與它的經歷。每一首歌，都有一個你跟它的往事。每一次點播，就是翻開自己的歷史書，打開自己的回憶庫，一一細味過去。

每一次都想重回過去，每一次都想重溫舊夢。我選擇同一條回家路線，我選擇乘搭同一種交通工具；我選擇同一個離開時間，還選擇聽著同一首音樂。很好，跟上兩次一樣，天氣還是這麼好，氣溫還是那麼熱。天時，地利，人和都一一跟我配合。

我幻想著手中提著的是個籃球；幻想著左胸前的襯衫上有著一塊校徽。那一刻，我就彷彿仍是那一個常常抱怨暑假很短的小子。我愈來愈投入，面上也開始展露上那種已經久違、泛黃的笑容。我甚至期待著快點回家，脫掉那沉重的龜殼，玩我的《古龍群俠傳》網路遊戲。

「潘老師，真巧，你要乘港鐵到哪裡去？」潘老師？是誰阿……難道是我──一下子我被一股莫名的強大力量重重的拉回現在。定神一看，原來是一位去年我曾替他補習的中學生。

寒暄幾句後，我急不及待的要重新登上時光機。不過，心中依然不停重播剛剛那一幕；耳中依然不停響起那位學生對我的稱呼。我總覺得感覺就是有點不對；我總覺得有些事情好像格格不入。良久，我依然未能重拾愉快感覺。不行，感覺不同了，真的不同了。

那時侯，人家喚我「聰仔」；今天，人家喚我老師了。

那時候，一想到畢業我就憧憬未來大學生活的繽紛，喜上眉梢；今天，一想到畢業我就想憂慮為了生活的種種煩惱，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那時候，我只用為眼前的快樂而快樂；今天，我卻要為明天的快樂去籌謀。

心態早就已經不同了；過去早已經回不了；我還要騙自己多久？

我再三細想，其實那時候就真的有這麼好嗎？我也曾為會考、高考挑燈夜讀過；我也曾為放榜成績茶飯不思過。那時候也有難關；那時侯也有挫折。

只是，記憶是一種強力去污劑，很多時候都將人腦海中清洗得只留下最美麗的事；記憶又像是一個裱糊匠；總令不悅之事盡受隱藏，讓人只看到過去美好的一面。

時間是令人感到遺憾之源。事情隨著每一秒鐘的過去，都會悉數成為歷史。即使你如何努力，但休想回到過去；因為即使所有客觀的事物不變，但自己卻已經變了。這一秒的自己，心態跟前一秒的已經不同了。

不過時間卻也能見證世間的奇妙。每一秒鐘的過去，自己就會多一份歷練；世界上就多出現一樣新的事物。那年的小伙子，就在時間的孕育下，為人師表了。

人總是去追逐記憶中美好的東西。回頭看，似乎一切都比現在來得好。不過，現在這一詞其實也並不太「現在」，因為它也會迅即成為過去。這一刻過去了，會成為美麗的回憶，還是無法挽回的遺憾，就全看如何把握了。只會不停回味那些經過去污劑清洗過的過去，實在很可能會耽誤了現在，徒添多一個遺憾。

偶爾品嘗過去的甜點，確令人心曠神怡；不過過份依戀，忽略眼前的正餐，健康就會不好。

人總是要成長的。

挽著手提包的我，早把音樂關掉；回到家門前，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