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沒什麽新聞〉  歷史系三年級 楊牧天

  朦朦朧朧地醒了過來,我從床上順樓梯爬下,關掉嘈雜的鬧鐘,看了看時間,7點45。照理說三人房的好處應當就是樓梯,早晨起床逼著你活動活動,消解困意。然而我仍舊是困,眼皮分明沉重的往下墜,身體也無甚氣力——依舊如睡前般疲倦。

  也許是天氣、溫度變化所致,近來下了幾場雨,極爲潮濕,氣溫也降了下來,身體用疲憊告訴你:這節候,極適合睡覺。又或許疲倦是 晚睡所致:昨晚需要準備今天一門課的Presentation、需要讀完同學的報告接著寫評論、需要開始構想畢業論文的主題、需要爲近期諸多的課業任務傷 腦筋。一想到這些,我又迅速地爬上床,機械地設好鬧鐘,固執地閉上眼,完全無視8點半還有早堂。 第二次醒來天還是陰沉沉的,抓來鬧鐘,接近11點,離Presentation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匆匆洗漱了一下,拎起書包就出了門。下午過得很快,但枯 燥而重複的日子給人印象不深。Presentation還不錯,下午另一節課的討論也還不錯。晚上還約了女友一起出街吃飯。

  總之,一切正常,校園裏沒什麽新聞。

  然而,一登上往大學站的校巴,却總覺得不舒服。人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這朦朧又灰的雲靄,似乎讓整個中大籠罩在一種近乎窒 息的壓抑裏。幷非說中大所有人都是陰沉沉的不高興。但我只覺灰色是整個中大的基調。 到了月臺,看到駛來的港鐵,心裏猛然一驚,回憶起四天前晚上7點20分,一個今年將畢業的女生携遺書跳軌而被列車碾過。帶著或濃或淡的血痕,一個生命便消 失了。惋惜?哀痛?除了心裏一驚,我想不出其他的心情。不過我想,她的跳軌或許是對現存所有游戲規則的無聲抗議。我用頗英雄的揣測取代了她墜亡的事實,或 許這樣對我自己是一種恣肆的安慰。

  在列車上,無聊地看著車載電視。想著這幾天香港要聞也條條見血,腥味十足——弑父弑母、百刀砍死男友。道德問題?壓力過大?中 大每年都會有人自殺,或上吊,或墜樓。雖然我不想把生命說得如此兒戲,但,似乎是平均每年兩個。有時是本地生,有時是內地生。我幷不清楚本地或內地學生自 殺的具體原因,我所知的只是來自內地的我們的處境:我們來港求學,除了學業、活動、宿舍、朋友,更別無所依。家太遠,父母太遠。我們用學業的忙碌來撫慰自 己,用活動的狂歡來麻醉心靈,用宿舍的夢境來逃離現實。朋友,則多是有相同背景來港就讀的內地生們。然而我想,每當我們夜深人靜孤身一人,摒棄白天所承擔 的所有忙碌,首先感到的,一定是空虛。有時候我也會反思自己一天的忙碌究竟是爲何,但這種反思無濟於事,之後我又會因忙碌而淡忘這些。那些血痕也不能逃脫 被淡忘的命運。

  回宿舍之後,人人網(在中大算是專屬內地生的社交網站)上又炸開了鍋:一名和聲書院的內地商科一年生失踪了數天。昨天其父母報 了案,今天向警方提供了資料正式開始立案調查。於是大家紛紛轉發這條消息,表示擔心。屏幕字符間的言談中充斥著一種恐慌和害怕。許多人也開始討論失踪這個 問題,或是制度,或是感情。我也爲那位同學擔心,雖想做些什麽,但我與之不熟,又沒有什麽消息渠道,只能作罷。事實上,他之於我,至多只能作爲與內地生照 面的談資,開啓對話的話題,互相叮囑安全的範例。除此之外,他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名字。年齡、性別、長相,我都不知道。更何况,還有許多壓力壓在我頭上待 我解决。並非冷血,而是無奈。

  我想,到了第二天,大家又會因爲自己課業、活動、交際的忙碌而暫把這件事放到腦後,待到找到了抑或是沒找到的什麽消息放出,再來緊張、舒緩一陣。並非冷血,而是無奈。此時,我竟也借著之前那英雄的揣測,仰慕起那位跳軌的同學。

  但是,總的來說,一切正常,中大沒什麽新聞。
〈中大沒什麽新聞〉  歷史系三年級 楊牧天 〈中大沒什麽新聞〉  歷史系三年級 楊牧天 Reviewed by 書寫力量 The Power of Words on 3月 30, 2013 Rating: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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