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肉和血〉 物理學系研究院二年級 胡清

　　在深夜作嚴峻的思考，眞是一件苦事。手中的筆桿總是阻滯不前。一些老東西都像從腦袋中抹掉，就連「馬克士威電磁方程」也變成有點陌生。桌上散亂 的紙張上，橫寫的文字穿插著長短不一，看起來有點兒古怪的算式和符號。這本是希望三月底完成的論文初稿，結果竟拖延至四月初這個星期五的晨早，才可以拿給 導師批閱。

　　外面下著滂沱大雨，不時雷聲閃光從遠方傳來，使精神得到振奮。每次電光閃過，把山頭的建築物照個淸楚。躱在黑暗裏的 水塔①也頓時顯現；它的佇立，是否表現一種無視風雨、雷電的氣概？又或者是身不由己，逆來順受？快將離開中大了，多看看四周景色是饒有意思的。斷斷續續， 一閃即逝的影象，把我的思潮從抽象世界轉到過往的經歷。想起剛進中大的我、在金禧事件中上街遊行的我、在一次實驗中打碎儀器的我、研究時若有所得的我，更 想著……

　　在本科生時代，每天淸早從九龍回到馬料水，都喜歡經過恬靜的「一條辮」路②，然後拾級而上，進入那雄偉的黑頂灰牆—— 令人有冷漠、壓迫感的科學館。或許它是代表科學的客觀、理性和莊嚴。有人說它更像一所迷宮——年青的小伙子帶著熱誠、幻想進去，不少拐了幾個彎後，便迷失 了方向，更或亂衝亂撞、焦頭爛額。他們或帶著埋怨、憤懣溜走；或無可奈何「堅持」下去。而自由自在，鬆[從]容不迫的闖出去，又有多少呢？

　 　數年前，一位老師在物理系迎新會中寫了兩個大字：「符碌」③。他說新丁升上高班後，慢慢便學會如何「符碌」；此話未免太「潑冷水」。但這不也是自己衆多 眼見耳聞的體驗嗎？因因果果，糾纏不淸。學生總把責任推向系方，說功課擔子如何的重、某某老師如何不濟……這也不錯，某些老師眞的把敎學視為「副業」；他 們也有自知之明，敎材是老年版本，習作、考試題目是似曾相識。究竟是明白我們的「苦衷」，還是其本人「無心無力」？作為學生的，不知是樂於如此，還是為勢 所迫？大可閉起眼睛背誦；功課、實驗報吿也可以抄襲。某些科目，要是憑眞工夫「上陣」，吃虧的可就是你。一則笑話是這樣的：在學年開始的第二天，上午剛派 發了一年級實驗講義，晚上在圖書館便親眼看見一位同學在影印一叠舊實驗報吿。我想他若不是研究近年物理系學生的實驗水平，那定是「符風」之傳人矣！

　　滿腦子盡是牢騷話，心中泛起不安。為何也不提及一些使人鼓舞的事呢，好像我們也有一流的敎師，傑出的研究成就及不斷改善的課程等。旣然檢人錯處是人之常情，而壞事比好事來得有印象，就替自己的挑剔來個辯白吧。

　　腕錶指針是五時許，窗外仍是漆黑，風雨沒有停止的跡象。下午錢穆敎授的演講也可能與較早時楊振寧敎授的一般，在風雨中擧行。但願中大的前景不會是風風雨雨。

　　想起了楊敎授，又想起他的話：「物理系不但只有骨頭……還需要有肉、有血……」。對！不單如此，還需要有活力。物理學如是，唸物理的人也更應如是。


註釋
①　位於中大山巔，是新亞書院和聯合書院兩座特色建築物，作抽水之用。
②　崇基衆志堂後的一條幽徑，傳說是「一條辮」鬼故事發生的地方。
③　同學術語。馬虎、苟且的意思。
（新亞書院環境科學系2009年畢業生葉嘉殷　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