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瑣談〉 中文系老師 小思

  今天沒有課,回中大是為了中午要開系務會,下午要聽錢先生的演溝。   

  一大淸早,遇上一場烏天塌地的大雨,從行政樓車站走回碧秋樓辦公室,那麼短短一段路,撐了傘也沒作用,半身濕透,這還算是春雨?世界天氣真是亂糟槽。   

  兩個學生來談了一陣,決定了他們的論文大綱,就走了。我正準備開會去,怎料常先生來說: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的金啟華敎授來校訪問,系內同事全去開會,沒有人招呼作陪,叫我不必在會上,可開次小差,陪陪金敎授。不去開會沒問題,祇是陪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兩三小時,又不知道 他的硏究專長,該談些甚麼,實在费煞思量。幸而金敎授來了後,話題很快就落到文學史硏究方面。 他對國內出版的中國文學史有許多意見──認為應公平的、擺事實的、超越政治框框來對待各種文學作品及作家,例如魏晉南北朝文學的價値,就該客觀重評。這些話真使我「眼前一亮」。說到文學,國內學者的顧忌仍多,我們也習慣了他們那種「留有餘地」的「安全」對白。偶然遇上有人肯坦白點說心裡話,我們往往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是國內仍有維持學術硏究嚴正的人,憂是怕直言會為他們日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金敎授的認真和誠懇,使我很感動。他還提到一項大型的中國文學史編修計劃,又談到一些學人近況。我對他提出了一些意見:例如國內圖書館的管理方法不佳、學術論文寫作不夠嚴謹、工具書編排不夠進步等問題,也介紹了日本學者的硏究情況、給他看了些日本出版的工具書、台灣出版的學術論文集。看他捧著那些書,特別是日本出版的,連聲稱許說「我們在國內沒有看到」、「真方便」,就不禁想:國內學術界要急起直追的事情實在太多,他們礙於許多因素,對外界硏究情況知道得太少,難免走了冤枉路,而我們在香港,硏究應比他們方便得多,如果平白放過這些方便,怎也說不過去。許多中大同學愛談大理想,有時卻放過了踏踏實實的硏究工作,我總覺得十分可惜。跟金敎授一談兩小時,同事開會完畢,一同去午膳,話題就更廣了。   

  午膳回來,正想利用講座前的一點時間,整理一下堆在案頭的文件,怎料敲門進來了四個人, 竟是多年不見的新亞校友,其中一個剛由加拿大回來,專程來聽錢先生演講。他們聽說我在中大,也順道見見面。由加拿大歸港的人,早年畢業便移民去了,從沒到過中大現址,今回有意參觀參觀, 我當然陪他們到處走走。   

  到邵逸夫堂去聽錢先生演講,應是今天的「重心節目」。早上一場豪雨,實在使人有點擔心, 怕來聽的人不多,幸而情況並不如想象中壞,校友專誠回來的不少,在校同學也慕名而來,座上滿是人。錢先生的演講精彩如昔,看他精神奕奕站在台上,好像跟二十年前沒有分別。聽錢先生演溝,要很用心,一方面因為演講內容的博大,另一方面是很久沒聽他講話了,對他的鄕音有點陌生。我集中精神聽講,過了四十多分鐘,樓座傳來有人走動聲響,立刻令我心神飄散,怕的是同學半途退席,這是我最難忍受的事情之一 。不知道「半途退席」這種不禮貌行為,在甚麼時候流行起來。當然,面臨十萬火急的事,逼不得已,還情有可原。但不耐心聽人家說話,或聽不明白,或話題引不起興趣,就不理會人家的感受,不顧應有禮節,一旦有人帶頭走開、就紛紛離座,這絕不是受過敎育和明理的人應做的事。常在演講會中看見這種情形,但奇怪的卻一直沒有甚麼人指出來,大槪認為問題不大吧!我真怕那帶頭人的人會起了作用,不自覺就把心神放在四方八面,豎起耳朶留意一切動靜,幸而直到最後,也沒有大規模離席行動,等到錢先生演講完了,我才鬆一口氣。說實話,最後十五分鐘内,我太分神了,竟掌握不了錢先生說的話。毎次請人來校演講,我總為了這原因,弄得心神不屬。如果吿訴别人,又會說我過分緊張,不夠瀟灑了。   

  會後,站在邵逸夫堂外,遙遙看著錢先生離去,才和朋友一起到外邊吃晚飯,「話舊」會是今天最後一項節目,但與「中大的一日」沒有干連,就不必寫下來了。


註釋
①高年級同學。
〈一日瑣談〉 中文系老師 小思 〈一日瑣談〉 中文系老師 小思 Reviewed by 書寫力量 The Power of Words on 3月 01, 2013 Rating: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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