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夢〉 電子計算學系三年級 李紅

　　四月八日，「中大的一日」稿約所指定的日子。和幾個朋友相約，一起投稿。

　　然而，這實在是極平凡的一天。一切都是昨天、前天、大前天的重複：課室、飯堂、圖書館……。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特别的天氣，黑沉沉的，像倒翻了的鍋底。我全沒有特别的感受。生活總是這樣的平淡無奇。

　 　並不是麻木不仁，但要寫一篇好的散文並不容易，那需要豐富的情感，嚴密的思維，再加上一枝流暢的筆。我有的，卻只是零散的感受，也許能寫篇不錯的流水 賬：老師怎麼個「符碌」法、圖書館裏的人如何呼呼大睡、女管理員皮鞋的咯咯聲、大書桌對面那對不停發出噪音的情侶……，實在沒有甚麼好寫。

　　或許該到校園裏去，中大是以美見稱的。寫山頂上的烏雲嗎？還是山腳下盛開的杜鵑？合二而一，是凝重之下的鮮艷，一幅很好的水墨畫。但是這幅畫欠缺了畫家的含蓄。正如古代的圖騰飾物，若不知其代表的神聖意思，便不會愛不釋手。

　　中大是美的，但她美得沒有內涵，她只配做遊人休憩的地方。這兒的草地可愛，這兒的花也可愛，這兒的建築有其獨特的風格。可惜，作爲一所學府而應有的東西，卻在這裏罕見。這罕見的，是一樣說不淸，摸不著的東西，正因爲罕見，也沒人覺得奇怪。

　　或許該去聽聽錢穆先生今天的講座，那麼，這篇文章便可以多些感想；或許，也該聽聽陳天機院長今天的象牙塔講座，那樣，我的眼界可以開闊些。但是，一時的興奮又怎能等同我內在的思想？

　　圖書館的館長領著一羣中學生進館參觀，一批又一批。館長興緻勃勃，毫不厭煩地介紹著，一遍又一遍，不用說，中大的條件、設備是相當好的，環境自然不在話下，設施也稱得上現代化——根本就是一所新學校。然而，這樣好的客觀環境，是我們的搖籃，還是我們的墳墓？

　　照理說，條件優厚，是學生的福氣，但是，我們能成材麼？我不由地想起楊振寧教授所描繪的西南聯大。似乎成功者都有那麼一點令人驚歎的奮鬥史。所以，優越的條件，也許使你更倒楣。

　 　也是平凡的一天。吃過晚飯，和幾位朋友摸黑到果園①去拜訪一位「搞」學術硏究的前輩。五十開外的人，一個人住在一間卅呎見方的小屋，原先是主人家的豬 圈，狹窄而簡陋。屋子裏，只有一張碌架床，上面放東西，下面睡覺，另外有一張雙腳傾斜的書桌，因爲太潮濕的關係，地下滿是攤開的舊報紙。然而，前輩說： 「很好嘛，主要是夠安靜。」

　　如果說，看見别人的艱苦就能激發自己的鬥志，那麼，這只是一首很久已唱不響的歌。但我實在覺得疑惑，爲甚麼在我們身上找不到這樣的精神？爲甚麼我們對學問很少有所執著？

　　聽一位來自中國的朋友說，他一位舊同學自修電子計算，又辦工廠「搞」自動控制，雖然並沒有擧世的發明創造，但卻以同等學歷考上了硏究生，成爲一位很有潛質的硏究人員。佩服之餘，卻發現自己從來不曾有這樣自强不息的精神，這怕是一帆風順所至吧！

　 　其實，對於這些發奮者，我佩服的並不是他們的成功，也不打算學他們的刻苦，我只羨慕一樣東西，那便是，他們在自己的工作中找到自己。正如女作家張潔所 說：「……只是在文學裏，我才發現了我自己。不論成功或失敗，都是那樣鍥而不舍，那樣地不顧一切，那樣執着，那樣地一往情深……」

　　生活中是需要有一些使自己着迷的東西。在那裏你能找到自己。一個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到底是件可悲的事情；然而要發現自己又談何容易！生活所以平淡無奇，所以枯燥，也就因爲我們沒有甚麼可以執著，可以不顧一切，鍥而不捨。

　 　我倒是欣賞圖書館長對圖書館的熱愛，遠勝於享受圖書館提供的設施。「敬業樂業」，也正是這麼一回事。不過，這卻是勉强不來的。但願我能「敬學樂學」去尋 找那使人著迷的、好奇的東西，去追求那非奮力而不可得的，去發掘那使人廢寢忘食、甚麼也不顧的事情。不過，那到底是甚麼？像夢一般捉摸不定。這大學生活， 就是缺少了一些這樣的東西。

　　也許中大不是個好地方。草地並不招喚你去幹些甚麼，寬暢的圖書館也不能提供甚麼啓示。誰曉得我們正在搖籃裏成長，還是走向世俗的墳墓？


註釋
①　聯合書院山坡下，一處可供走讀同學租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