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 教育學院教育文憑1975年畢業 梁秀瑜

　　中年心事沉重。工作壓力，制度荒謬，雙親老病，世代洪溝，無力感透梁澈骨。論教育困局，此地他方一同。大概得如梁秀瑜校友一樣抖擻精神，自我遣懷：「往後看，全是芝麻小事，不足牽掛！睡後又是晴朗的一天。」否則生活難以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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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藩市，晴天，微涼。早七時半，在香港已達退休年齡的我，正急步往校園，為「五斗米而折腰」。

　　八時上課，遲到學生眾。這批本是第二節課的學生，由於星期四是BLOCK SCHEDULE，便成了我首節課學生。今日只有第二、四、六節課，星期三則是第一、三、五節，每節約98分鐘。此是最近流行校區的改革，方便某些科目實驗或遊戲活動等。老師也支持，說不用日日對着討厭的一班。往年每一天課程及時間長短一樣，每節課55分鐘，屆時學生自動進入課堂，不像香港時間表般繁複，老師且要奔走於各教室。近年校區禁止老師以遲到、缺席，及犯規為由扣分，因此我略為扣減參與課室活動一項以示警戒。

　　今日首節是普通班的十一年級，隨後是普通班的十年級。普通班與ELL / ESL（英語學習班）不同，後者英文程度不夠，多是新移民，教授不同科目時要採用特別方式。在美國二十多年的教學生涯中，今年是第二次教普通班。首次是教十二年級，學生明暸英文課本，故較輕鬆容易。但我習慣於教ELL / ESL班，與大部份學生文化背景相似，溝通容易，更能發揮專長，讓我有滿足和成就感。若非此，我早就退休去了。

　　去年放大假，周遊列國，今年回校，課程大幅修改，要教三節普通班，比以往辛勞數倍。「世界是沒有免費午餐」，信焉！在校區服務滿七年，便可申請一年大假，六折支薪，假後最少要再服務兩年始可離任。很多老師沒有申請，部份原因是害怕失去喜愛的科目。政府近年窮困，批准名額減少，我等了十二年才得到第二次放大假的機會。年紀已大，擔心數年內能否應付繁重的教務。在一貫的冒險精神下，作了現在看來很壞的決定。

　　三節普通班中，十一年級問題不大，但十年級則耗盡我的精力。年齡與族裔或許是問題關鍵。今日就是要面對這一班以玩弄老師為樂的頑劣生。欠缺教普通班的經驗，心理壓力已大，還遇到數個搗鬼學生，更是苦上加苦。班中三份之一學生是聞名成績差的某族裔，懶惰不足以令我頭痛，但不守規則，喋喋不休，互相吵罵，吃喝玩樂，擾亂教學程序就難以容忍。事實上，頑劣的只數個，但我未能「擒賊先擒王」，故事倍功半。今日如常。分組討論一活動項目，並先後向我簡報。事後發覺教科書內多張長書簽全掉到書桌下，醒覺早時一學生行動異常，相信是他的傑作。他大聲否認。我沒有親眼目睹，難以入罪。幸他不若另一個頑强學生的老練，在我半哄半嚇後，立即陪起笑臉，低頭撿回書簽。多月前他曾拋高鉛筆，把它釘在天花板上，又是循例否認。不過有目擊證人，便送他到輔導處。對犯規學生，我向來都是苦口婆心，循循善誘，讓他寫下簡單數字作檢討便算。若然屢犯不改，就告知家長。仍然無效才通知輔導處，嚴重的始轉告訓導處。整個處理過程需時，但對以往亞裔為主的學生頗有效，極少要聯絡家長。這個方法對此族群反成弱點，讓他們錯覺老師軟弱可欺，更肆無忌憚。我應該在學期初仿效其他老師用强硬手段，不用多解釋，犯規的立即送往訓導處，起威懾作用，或不至弄到如斯境界。所謂「活到老，學到老」。不過見到送去訓導處的有限幾個，依然如故。難道天天送他們往訓導處，似乎顯得自己的教學無方。訓導主任亦有難處。近年校區評閱學校及校長的優劣，部份是依據停學處分學生和族裔種別的數目。層層節制，校風或因而鬆散。上任校長多次發言，認為應處分的就要放膽去執行。預料他已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今日下午二時半提前放學，讓老師小組討論。我的拍檔是同部門的非裔，互吐苦水。有些同事常無故缺席會議，還因此免去不少義務，她感到深深不忿。理論上每兩年校長最少觀看老師上課一節作為評鑑。一般沒有劣評的就可免役，在五年後才會再查看。我校特別嚴格，少有免役，是個別校長的決定。今年新例是另外要老師互相觀看上課，相信是我校行校區風氣之先。用意雖佳，恐怕對荒廢職守的懶怠老師毫無作用，徒增盡責老師的心理負擔。沒有出席會議的老師則不用履行此職責，理由是他們沒有參與討論。真是荒唐！俗語說：「世界難得公正，但對我仍是美好」，聊作安慰。

　　三時半放學後留至六時多才走。一般高中是少見老師留校，以往我多是五時前離開。

　　步往母親家晚膳，主要是陪伴她。她動過心臟手術，年多後尚未復原。已九十二歲了，有少許憂鬱症。

　　九時多往回家路走。梳洗後因待頭髮自然乾透，深夜一時才睡，比往日晚了兩個小時。

　　往後看，全是芝麻小事，不足牽掛！睡後又是晴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