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思友人〉  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研究生 李向昇

  算來也有五年沒給你寫信了,可這樣兀的冒出一封信來,也實在唐突。之前那封隔了兩年,你回信說一下子懵了,一個幾乎從生活中完全消失的人又突的出現,不知所措。這回學校有個書寫活動,想寫點甚麼,又不知從何下筆,大概是少了個書寫對象,便翻出你來。信是不會寄的了,便既不打擾你,又讓我有話可說,或還滿足了看客們的偷窺,實在一舉多便。 

  拿天氣來當話頭實在很不高明,但最近的天氣真不得不說一說,我已經近一個月沒見太陽了。也不知他老人家是不是犯了甚麼顛覆天家政權罪,被這樣的囚禁,放放風也不許。春三四月天的,花都急著要開,卻陰雨連綿,霧氣繚繞,抑鬱得很。你大概要說這也別有一番景緻,話是不錯,但誰也受不了連著一個月如此吧。恐怕囚禁的不是太陽,是我們。真正過日子的人,便會著實感到陰溼天氣的惱人,衣服如何曬不乾,被窩總覺得不乾淨,天花牆角都要長蘑菇了。生活逼人來,這話有些過了,但我們確都走出那些自以為是的浪漫了。雨天?讓沒長大的詩人去陶醉吧。

  不過,好吧,我得承認,今天撐著傘往圖書館去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原來我塞著耳朵躲在傘下,早已走過了沿路的兩排洋紫荊,但不知怎的一轉念,竟折回樹下,那一地的落花殘英。粉紫的,粉白的,夾雜著被雨水打下,潤得爛綠,浸得肥黃的圓葉,漫漫一大片鋪在暗紅的地磚上,鬱在雨氣裡,煞是好看。我竟想起那時候懵懂天真的櫻花諾言。真是教人羞愧,我只給你寄過一回。當時想,每年總有一次櫻花熱,報紙雜誌上滿是櫻花,有甚麼難。實在難的是人心,也不知道忙甚麼去了,竟沒去找。我們後來也說過這事,彼此都慚愧。我那首歪詩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單靠薄薄的信箋,輕柔的櫻花,能載得住甚麼?我們當時真是太「清新」了。難怪後來你說回想起來教你覺得臉紅。不過你告訴我賀卡其實寫了,只是沒寄,我怔了一下。我第二年是真沒再去剪了。

  雨是不會停的了。我記得有一年夏天回去,你帶我在廈大散步,也下著雨的。那時候你總感嘆朋友們一畢業變得太快,還說夢見阿蘭穿起套裝,像個女企業家,嚇壞了。但有一回倒說,去了香港好像都要變得時髦一點,我倒沒怎麼變。你原本的意思是老朋友真讓人安心,我自己倒覺得難堪。但也沒辦法,我是土到骨子裡去的。以前總邀你來香港走走,特別是要到我所在的大學散散步。你也總覺得有機會,但如今阿蘭畢業了,真是穿起套裝工作過的,終於也沒成行。現在你在地球另一邊,大概也忙得很,要是來,怕也是公差吧。有些事真是此一時,彼一時,要說老絕夠不上,但確實的,青春的愚蠢和膚淺現在是追不回的了,再過些年月,怕是連臉也不會紅的。

  好了,就到這吧。祝你一切都好,也向你先生問好。那時婚宴上大家顧著鬧你玩,也沒認識認識他。按照家鄉的習氣,你該不會已經當媽了吧?人生有時就像走程序,一段段的,我還有點倔,很怕我的程序一不小心就被執行了。不過你在外或許壓力小一些,但若是,我也不驚訝的,一個比我小的朋友都當爸爸了,幸福得很,願你也是。

  祝好


簡:

2013年3月21日
〈山中思友人〉  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研究生 李向昇 〈山中思友人〉  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研究生 李向昇 Reviewed by 書寫力量 The Power of Words on 5月 05, 2013 Rating: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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