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中大的一日變奏篇〉 電子工程系2012年畢業 張浣琪

　　（張浣琪校友順著心，作了許多重要而勇敢的決定，背後是家人的無限支持，與中大溫厚蘊藉的孕育。）

　　****************************************************************************

　 　這天，我現在就讀的堪薩斯大學舉行畢業典禮。這兒的畢業典禮有一個傳統──典禮之前，畢業生會從小山上的鐘樓旁邊巡遊到山腳的紀念體育場，象徵著學生們 多年來付出過的一切、走過的每一段路。看著這個「學院都市」的每一處都洋溢著畢業的快樂，我還是感到遺憾，也感到失落。

　　我是家裡所謂的第一代大學生。媽完成會考後就開始工作。爸在農村長大，受的教育不多。他七十年代從內地逃難到港，當過鞋匠、廚 務等不同工作，最後安頓在凍肉店當個小經理。但他間中仍然要作跟車、送貨、甚至是十分危險的切肉工作。他一點點的老去，除了在髮色上看得見，長年積累下來 的小毛病也變得不再微小。從小他就告訴我生活艱難，一定要用功讀書：「如果你不想像爸一樣活得這麼辛苦，那麼你就一定要發奮，找一份舒服一點的工作，多賺 點錢」。

　　不知為何，讀書對我來說不是難事，多年以來成績一直不俗。只是我總是不喜歡走大路：會考後我差一點就到演藝學院修讀音樂，高考 之時別人說我可以選修商科或更有前途的學科，但我卻一直把電子工程放了在第一位。到去年快畢業，大家都覺得我會報考研究院，我又因為當交流生時的一些經 歷，毅然決定要重新開始。我報讀了外國的音樂學士學位，而且意外地得到了獎學金。我在做決定前都會和爸商量，也告訴他我作的選擇是多麼奇怪。但爸每一次都 只是說著：「你知道你自己需要甚麼，你的決定我都不擔心，阿爸只要你堂堂正正地做人，不用像我一樣捱苦我就放心了。」我沒有從他的話得到任何指引，但每一 次都會濕了眼眶，得到了想哭不能哭的苦楚──媽總是說女孩子一定要堅強，不可以隨便哭。決定要到美國求學時，我告訴自己，我不會讓爸擔心，也不要他再花錢 讓我作這任性的事。可以的話我還要給家作點貢獻。

　　轉眼在美國生活了接近一年。身為「年長學生」，本身要面對的壓力一點不少。每天三四個小時的練習，三四個小時的補習工作和緊密 的課業，整個求學過程一點也不容易，也不好受。未能做到自給自足也讓我感到很沮喪。儘管教授和同學們都給了很多的認同和鼓勵，我始終沒法在這兒找到在中大 時的快樂。這兒的同學都很少談天和討論，不像在中大時能和一大班同學一起做作業，或是在系內的「大lab」無所事事。這兒的校園也很漂亮，聞說學校每年會 花很多錢買不同的花佈置校園；但我更想念某天看到了一個花農，在田家炳樓對出的那些小花圃種植長春花。這兒的商店和餐廳大多由學生運作，原因是為了節省開 支，學生員工都沒有中大各處的「阿姐」那麼敬業和健談，更別說會和學生建立友誼，會有飯堂快關門時，兩餸飯變多餸飯的故事了。一年過去，宿舍裡，除了室 友，我一個同層的宿生也不認識，卻每天半夜聽到她們在尖叫、奔跑。中大那時的我，在宿舍裡說不上很活躍，但也記得很多人的樣子和名字，而且很少會被吵醒。

　　有了比較，我更深地感受到我能夠在中大生活了兩年半，是多麼幸運和幸福。我對自己作為中大畢業生這個身份感到多麼的驕傲。

　　只是，去年十一月廿九日，我沒有機會參與那個屬於我的中大畢業典禮。在大學的三年，我也用了不同的身份參與了友人的畢業禮；但到了自己當主角的時候，我卻身在異鄉。

　　那天，我一直想著爸。爸在我中七畢業時說：「你這個畢業禮我不去了，要去就在你大學畢業時去吧！」那天，我一直想著自己沒機會 在爸面前穿上畢業袍走上邵逸夫堂的舞台，讓他聽見女兒的名字在會堂內迴響，一直想著自己沒機會讓爸認識教過我的良師，一直想著沒機會讓爸感受到自己女兒畢 業的快樂。我也在想著要是我四年後再行畢業禮，不懂英語的爸只是聽到了一堆沒意義的聲音……爸一路陪著我，走過了這麼遠的路，我卻一直沒機會讓他親眼看到 一點點的光榮。主修課時，我在教授面前大哭，無法演奏。那刻我才感受到，爸和三年中大的生活，對我的生命有多麼重要。

　　那天早上和爸通了電話，告訴他我對不起他，讓他失去了參加女兒畢業典禮的機會。

　　「畢業典禮不就只是個儀式而已！你還是有一張畢業證書啊！而且你幾年後不就又畢業了麼？」

　　「但那是用英文舉行的呀！你又聽不懂！而且，你肯來美國麼？」

　　「才不肯！哎，到時再說吧！最重要是你讀得開心，有好的前途。沒錢就告訴我吧！」

　　「你照顧好自己再說吧！」

　　「你少擔心！我昨天腳無緣無故的痛起來，下午脫了鞋來看腳腫了一大塊，今早走路仍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