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 中國語言及文學系三年級 林曉旻

　　（席慕容以《楚辭﹒九歌》一句「悲莫悲兮生別離」寫成新詩〈生別離〉，把離愁定格在那回頭的凝視上，怕「一轉身／你我便成陌路」。而我們應該如 C 一樣，相信「以後一定還會再見的」，而且，時間會把我們打磨得更美麗。

　　中文系林曉旻同學這一闋驪歌，唱得婉轉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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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15日，星期三，暮靄沉沉楚天闊。一如日常慣例，起床梳洗。八時出門。邊乘鐵道邊溫習本期大考的最後一科。

　　是的，這是最後的最後了。從各方面而言。

　　即將上試場赴死的傢伙，終究心繫待會兒那一紙題目吧。「下一站大學」。嗶。鐵柵的碰撞悶聲。翻滾的校車引擎。這些都不太能勾起我的興趣，或者說，擾亂我的思緒。因為一切都一如往日恆例，按著既定的程式行進。

　　邵逸夫堂前早已聚集各路學生，或高談闊論，或垂首暗誦。遇上了本科的老師P，連忙欠身打招呼。一時語塞，不過老師大概此刻也不便寒暄，趨行入試場。少頃，負責人宣考生進殿。

　　幸而老師誠不我欺也，設題範圍悉如課上所言。剩下的工作便是組織、默寫出筆記內容了。回溯記憶時，禁不住提筆寫下「最後迄」三個漢字。「直至最後」。用日語唸出，便是「sai-go-made」。不知為何很喜歡這個讀音，宛若低迴的歎息。一邊寫卷一邊輕吟著三數遍。

　　十一時半，總算完成了考試。無奈提包的重量提醒我，本日還得趕上完成期末論文才算功德圓滿。可戰鬥之前不能餓肚子呀，故夥其餘兩位「死線鬥士」K、C 往 Med Can 用膳了。

　　非上課日，Med Can 人不多。點了個有長長名目而餸菜微妙配搭的飯，意外的美味。

　　「Med Can 的食物質素有保證哪，選哪個都沒所謂啦。」K 笑說。

　　東拉西扯雜七雜八的交換情報，畢業呀找工作呀出國旅遊呀減肥呀，等等等等。內容未必盡是輕鬆，說的也幾乎是千篇一律的大學生煩惱，但閒談的氛圍仍是頗愉快的。

　　走過百萬大道至圖書館。清風送爽，吹散心中煩悶，與三年前無異。

　　然而該煩惱的事還是教人煩惱。迷走圖書館找資料。打開手提電腦卻漫無目的地上網。忍不住偷溜去女工買東西吃。天都快黑了，這該死的拖延症。幸好坐在別處的 K 和 C 不時來訪，互道句「加油」後又各自埋頭苦幹。目標是在23時59分前趕上上繳維誠系統。

　　十時，圖書館關門，遂移師熱鬧的進學園。眼看時間無多，匆匆寫成潦草的結語。論文內容確是一塌糊塗，但也耗費了心力，以致完成後整個人精神渙散，竟連可作列印的電腦，好不容易才找到其USB插頭位置。手握泛著微溫的幾頁紙，向 C 道別。

　　「做好了？交好後早點回家休息吧。」

　　 「哈哈，終於完SEM了。你也是啊。」

　　 「……我們以後是否沒機會見面了？」

　　 「……這麼說來，又好像是……」

　　這之後很可能變成「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感動場面——如果我們的精神不是那麼渾噩的話。不過感傷之情的確油然而生。三 年的分量，陡然全部湧上心頭。學期終了。當習以為常的生活終於分離崩析。雖然壞學生上課老是打瞌睡。然後所謂的同窗。所謂的畢業。就如中五那時。就如中七 那時。以前那樣捧在手心珍而重之的 Last Day。「最後迄」，我又禁不住喃喃自語，直到最後的最後。不知道未來日子，能留下的，又有什麽呢。

　　「……不要緊吶，以後一定還會再見的。」倒是C安慰我了。

　　「也對啦。加油啊！」拍拍 C 的肩頭，給他一個無力的笑容，轉身離去。

　　接下來使用敝系「公開的秘密」（大門密碼）就能輕鬆夜訪馮景禧樓。空蕩的樓中升降機的嘶啞特別刺耳。紙本飄進老師信格，不留一星半點痕跡。如此收梢似曾相識。是在兩年前嗎？一年前嗎？「死線鬥士」總是不懂汲取教訓，一如往日。但，都不重要了。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行道樹蛩音響起，和以往百個夏夜一樣，喧囂得很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