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才基於教化〉 新亞中國文學系1960年畢業 李潔儀

三月二十一日， 雖是一個平凡的日子， 但在母校， 香港中文大學來說， 卻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一天。我們師長， 教授， 校友， 員工和其他有關人士等， 可以在這一天， 讓大家知道， 了解， 和分享中大的種種……

今天3月21日， 三藩市的春天， 氣候依然寒冷，早上坐在餐檯前， 呷啖著一杯香濃的鐵觀音茶，想起了我們新亞海外校友會的前年春節晚宴，邀請信廣來院長及夫人參加。很高興他帶來有關中大最近的音訊，我們也讓他了解海外校友的近況及心懷，相聚歡怡。

提 起中大母校，記憶之門慢慢開啟：農圃道上的新亞書院，是由錢夫子，錢穆院長， 張丕介教授， 唐君毅教授開創，還有些，也是資深學者， 熱心教育師長，亦加入教導行列。他們帶領著一些貧苦學生，共同奮鬥。後來以可嘉許的成績與聲譽，感動社會人士， 學府，及教育界，博得資助，才有新校舍的落成。

1956年秋，我進入新亞書院，選讀中國文學系，這期間，恰恰是新亞書院新校舍落成，啟鑰 和慶祝校慶典禮。我們新生與前在舊校址，破陋的課室上課的學長們一同進修。學習在這所新型的校舍，享受前聖賢之教訓，師長們的教導，人格，性靈的培養與熏 陶， 真是幸運，我心欣慰，無限感激。
「誠明」是新亞書院的校訓，這是讓我們學子追求知識應有之態度。古籍有載，四書中〈大學〉有「格物」，「知 至」；“又知至而後意誠， 意誠而後心正， 心正而後身修……”萬事皆以修身為本。這都是追求知識的最佳，和重要的指引。亦即是說，研究學問，要誠心誠意，下功夫，直至對所要追求的那門學問了解，徹 底的明白，有所獲得為止。這等訓辭，值得我們牢記的。

我選讀的文科課程，楚辭， 漢賦， 帶來新趣味。唐詩，宋詞，使我沉醉在詩林詞海。有時讀到些名詞麗句，欣賞不已。文史系分科後，又有孔，孟，莊子學說的課程。孔孟的「仁」與「義」， 教人深思，自覺。莊子之學，令人迷惑，往往廢寢忘餐去追索。學習佔了所有的時間，倦極時，晚上只好徘徊街頭，看看燈火，或走在林邊，看望繁星，欣賞月色， 亦是娛樂及享受了。

那一年，誰料到我的「大學進行曲」，改變了節奏，就是父親的銀行，銀庫裡的錢， 自己的和客戶的存款，被一些店員分解了。父親負上虧空之責。父親一向以信用稱譽，他是個成功的商人，樂善好施，知情的客戶不追究，且來慰問。不知情的生 客，告上公堂， 我們整家人，陷入患難中，十分失落。幸而，「清者自清」。抗戰期間，許多華僑受過父親的資助，多少貧窮的鄉親受過他的恩惠，追究後，才知在他鋪中來投靠的 職員，因解放軍進台山城時，避遷香港，要支持家人的生活，出此下策。於是我們兄弟姐妹的人生方向也轉了舵，影響，打擊，至深。而我呢，繼續學業嗎？躊躇， 苦思。眼看前面的畢業試， 怎能放棄？陷入困境多時。後來，想起校歌的幾句歌詞：「…… 手空空，無一物，路遙遙，無止境…… 艱險我奮鬥，困乏我多情……」。於是，我試了幾個辦法，又走訪了幾位抗日戰爭期間，曾得我父母資助過他們生活的華僑家庭，友好，有幾位願意支持和鼓勵我完 成學業。真意想不到， 我的「大學進行曲」，竟然還加上些絲竹管弦拍和伴奏去完成哩！

我堅持著學習，新亞書院，一向是寫畢業論文的，而一 九六零年開始，改為各科要考畢業試。又因成立中文大學，書院要聯合會考，兩場考試，接踵而來，我是1960年畢業的。試期近了，挑燈夜眠，手不釋卷地，有 時達忘我境况。直至兩個試都順利通過了， 才鬆一口氣。親友們來電祝賀，其中一個， 還遞來華僑日報給我看。原來新亞書院畢業禮那天，在台上我接受港督夫人頒發證書，文憑時，被記者攝影下來的那幅照片，刊登在華僑日報上。我看到支持我完成 學業的那幾位親友，為我這闋大學進行曲成功地播放了而歡快，我更滿懷感激與喜樂。想到這裡，記憶之門，隨隨關上。

我如夢方醒，回到現實。 緬懷往昔，情思渺渺。錢院長講學時那從容滿志的笑貌，校園亭頂上的音樂廳，對面的圖書館依稀猶在目前。我的黃金時代、金色年華之歲月，就在這兒度過。我的 學養，就在母校新亞書院孕育成長，更充實，畢生受用。此刻，已是正午時分，望望牆壁上最近完成的那幅油畫「瘦西湖之晨」是取材於中國名勝瘦西湖風景作的。 圖中的一對青年男女，蕩舟湖心，朝陽的影子，正映在湖中形成美妙的景緻，我拿起筆，提上幾句如下：

人間天上日月明， 蕩舟湖心入自然。
高歌一曲上雲霄， 祝願人間享太平。

我 意味著圖中二人是一對有理想的青年，假日不像有些男女，去跳搖頭扭腰踏步舞， 不高聲大唱那歌聲歌詞還不如原始民間歌謠的有趣味之新歌，但卻認為是廿一世紀的新潮創作歌舞，健身，驅煩的娛樂。他兩人投身入自然，樂享一時的安靜。我也 常嚮往這種情調。真的，在現今這動盪時代，目前，國與國之間的矛盾; 不能逃避看到的社會醜惡現象；利與弊的爭與戰；人性迷失的惡行；不可理喻的婚姻變態現象；正是仁人志士之心結。

現世紀，科學的進步，一日 千里，可上太空，探月球，探深海；智能機，可睹萬象，方寸在握，可測東南西北，宇宙之大，可跨越萬裡國界；文明時代帶來各種享受，網站的方便，日常生活的 自由，令人讚賞，但未能促進人類的和諧。科學從正規道路走，是好的貢獻。科學發達的負面影響，是助長了犯罪的方便，如暴動，作亂。為了利與益，追求享受， 遮蓋了人原有純良的本性。時代文明，生活上所見的，如花果的變形，變色，畜生的變相，食物的變質，這類心思，怎不花在正道上呢？這等智慧，心機和時間，應 用在更有利於國家， 社會，群眾方面。當今人性道德之修養， 離古風遠矣！科學的文明與人性之文明，並駕齊驅，循正規走，追求理想的目標，才是正途。

若 說：良才基於教化，治世有賴賢能。這說法，沒有異議的話；學府的尊貴地位與其責任之重要性，學子們是其中的動力，應是肯定的。新亞書院之校訓「誠明」── 修身， 充實知能，行聖賢之道，仁與義。崇基之校訓「止於至善」其意在此。是故，改善社會， 為時代， 新世紀人類生活的幸福，世界和平而進軍，青年學子們就是隊伍。

我在三藩市總圖書館服務將二十年， 外國學者也來研究中國文化， 我的職責一部分是負責中華文化的，文藝，古籍，現代文學等兼而有之。我想學以致用，又能時刻不忘所學，工作愉快。也有些工作，應用繪畫，美術，製作傳單， 替校區和社區翻譯，傳播中國文化，都是有意義的事。所以，一九六二年，我再回中大修習藝術；又一九六六年，再回中大文學系深入研究詩詞等，獲益良深。也感 謝母校的栽培，才有些著作出版，如長篇文學著作《故園夢》小說，現被陳列在香港中央圖書館文學資料室， 選為藏書。近年出版的新體詩集《潮》並有畫作插圖對照，北京首都圖書館，及國際圖書館與北京中國現代文學館選為藏書，並特發榮譽證書， 也是中大圖書館藏書，中央圖書館香港作家手稿數碼化有一部分文章等，可從網絡電腦讀到的。也曾參加過海外新亞書院校友會，在市立大學校內舉辦的中西文化交 流、友誼畫展。新亞藝術系師生畫作展出，獲社區各界人士支持，得贊助捐款不少，均贈母校新亞書院。我想將自己所學，貢獻給社會群眾，作為報答母校栽培及良 師們的教導之恩，是應該的。

今年，是香港中文大學五十週年金禧及校慶紀念，會有多姿多彩的各種活動慶祝， 情況一定熱鬧。中大發展迅速，現正是一所世界聞名大學。新型的校舍，宏偉壯觀地屹立在沙田那山崗上。有理想的計劃，一切設施完善。在這綠林圍繞， 依山臨水的校園樓房中，將會培養出無盡無數的英才。

夜了，我習慣就寢前照照我那把「心靈鏡子」，它能照到人心靈深處，檢查或糾正我的言行、思想，不同於普通的，只能照見人外表樣貌的鏡。就是一本《聖經》，創造天地萬物的主宰、上帝、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