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中大的一日」〉 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退休教授 張雙慶

　　中文系的舊學生、舊同事告訴我第二次「中大的一日」的事，引起我的很多回憶。在書架上找出那次徵文活動的結集，是編者送給我的，其中最熟的一位編者何洵怡博士和我還有聯絡，而序言中提及我為該書審稿，倒是無甚印象，大概真是老了。第一次的活動我既是工作人員之一，第二次寫點什麼支持支持，也是應有之義，我答應主辦方會投稿。

　　如果隨便找一天，要我談這一天我和中大的聯繫，對我這種已退休，較少回校的人來說，有時真的找不到題材寫不出東西。今年我在文學碩士班兼教一門課，逢周四晚上課，而三月廿一日是周四，正好用來寫這一天回校上課的感受。就以上課的地點來說，是新建成啟用的伍何曼原樓，就和我有點緣份。我曾經是中大教師協會的負責人之一，可能因此還有點代表性，所以這兩棟新教學樓籌建之初，成立籌建諮詢委員會時，蒙當時協理副校長許敬文教授的邀請，擔任其中一位委員，並為此開過一些會。由最初的選址包括要保留哪一棵樹，到和設計師樓的則師討論圖則模型，雖然是外行，意見不多，只是以用家的角度說點自己的看法。但當大樓巍然矗立在吐露港畔，作為參與者，總給我某種成就感、歸屬感。在排課之初，我就期望這門課能編在這兩幢新教學樓上，結果真是心想事成，這是令人欣喜的。

　　但上修課式碩士課的經驗並不愉快，我認識的不少老師也都不太願意賺這樣的外快，一般的看法就是學生的學習動機不強烈，遲到早退；再加上學問水平又不高，大大的影響教師的教學的情緒。我無意批評個別的學系、個別的科目，下面所寫的，也不是針對這個晚上我任教的一班。只是每次上課時看到火車站附近的教學樓人頭湧湧，求學者眾，而教育當局宣稱大學的研究生已佔學生總數的大半，達到一流大學的研究生比本科生多的標準，而從無真實的去檢討這類碩士課程的學術水平，和學生求學的態度，我就覺得有必要把這種課程真實的一面告訴社會大眾。這種求量不求質的作風，大概始自十年前吧，當時的特區政府說要有60%的中學生入大學，於是大辦副學士學位；提倡「終身學習」，於是有這些碩士課程的大量出現。現在回看發展，簡直就是大專教育的「大躍進」。所以要抨擊的，就是教育當局這種浮誇的態度和好大喜功的作風，老話說「百年樹人」，辦教育豈能這樣急功近利的。說起「利」，自負盈虧的碩士課程更有問題，從學生的角度看，這類課程收十萬八萬的學費，學生半工半讀，明知道自己太忙，不可能讀得太好，心理上多少有「買」學位的感覺，這種心態根本就有問題。而從主辦方的學系看，扣除了校方的抽頭和行政費用、教師薪津，大多還有盈餘。這筆錢校方的監管並不嚴，儼然成了各系的「小金庫」，誰不想有一筆可以比較自由去運用的經費呢？多招一個學生，就是多十萬八萬的收入，主其事者能克制不濫收學生，已算有良心。聽說某課程收生全無資格限制，讀什麼科系的人都可以來報名，每年收生百多人，用大講堂大班上課，教學效果如何，可想而知。早幾年入境處不隨便簽證給來讀兼讀學位的學生，人數還有點控制。隨着很多課程招收一年制全日制碩士生，讀完後學生可以留港找工作，對某些內地生還是有吸引力的，「利」字當頭，這類課程還可以大發展呢。但是學系作為教學單位、學術研究單位，如果利用上述的設施去賺錢，是不是有問題呢？朋友告訴我，在美國，像哈佛大學這類學府，校方明令學系不得做賺錢的事。試想拿哈佛、耶魯這類名校的招牌去辦課程招學生，還不客似雲來？但君子愛財，取之有方，作為讀書人，我從不唱高調、扮清高。但做人總得分清是非黑白，如果說今天香港這種以贏利為主要目的碩士課程完全無問題，我是不相信的。而更令人擔心的是，學界也如商界，辦學為牟利，和前面談的急功近利，上下交征利，則沒有一點學人的風骨，這樣的學界還有希望嗎？

　　今天的香港，以至內地及其他華人地區，報告文學已日漸式微。報紙的風格，是爆料式的嘩眾取寵，是大量的圖片，而文字反成了陪襯。報紙裡深入的報導，細緻的描寫極為罕見，像「特寫」、「專題」、「新聞故事」這一類的欄目幾乎沒有。中大有鼓吹報告文學的傳統，八十年代的第一次「中大的一日」，有本校現代文學課程發展，如「現代散文」科的開設的背景。有「大學國文」大量增加現代教材，包括報告文學作品對學生影響的背景。還有內地剛開放，報告文學再現生機的大環境。當時著名的報告文學作家理由到訪中大，便曾引起一陣熱鬧。記得當日「大學國文」曾選了徐遲的《哥德巴赫猜想》作為教材，任教的老師都要為這種新穎的教材費心備課呢。今天，我們既然了解這種文體的作用和意義，重拾了三十年前這個課題，就應該把它堅持下去。期望在若干年後，也可以是少於三十年，再有第三次的同類徵文，當然哪時候我已經看不到參加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