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中大的一日〉 比較及公眾歷史系碩士生 岑陌

　　透過窗戶往外望去，青馬橋橫臥海上，有點兒高傲，有點兒寂寞。橋上燈光如鱗次櫛比，夜深時看久了，像看見一道流轉的光帶，但看仔細了，又像是甚麼都沒有。 　　

　　只是一片光亮，分不清燈火，看不見車影。倒是橋底下偶爾穿過的航船劃下的痕跡，在光影中搖曳出一份嫵媚來。 　　

　　忽然間悟了，喔，原來這就是燈火闌珊處的風情？居然還能看到銀針似的雨絲，像黑白電影畫面中的紋理，一閃一逝，剎那閃逝。幾米的漫畫中寫的「瞬間迸發的熱情」，是否就是這樣的情景？ 　

　　或許白天的時候會好一點，青馬橋連接青衣島至機場和深圳，是新界西部交通網絡很重要的一部分，大約在白天時很是喧鬧忙碌的。其實我也不常在白天時經過青馬橋，但參照吐露港公路的繁忙，我確信那邊也是大約的忙碌。 　

　　不知道現在還能否找到彈珠機？一堆鋼鐵珠子在管道中奔馳，「噼噼」、「啪啪」──這大約就是忙碌與喧鬧了。 　　

　　對吐露港公路的比較的熟悉，是因為要到中大去上學。先經過忙碌的吐露港公路到大埔──前提是沒有堵車──然後再轉一趟車從蜿蜒的大埔公路攀爬上山，我才能到達這依山而建的校園。山路上倒是不曾遇到過堵車的事情。 　

　　只是我並不介意三月二十一日這天是否堵車。 　　

　　我的不多也不少的人生經歷告訴我，無論哪一個課堂，都總會起碼有一個讓我覺得課堂更加多姿彩的女孩子，然後讓我偶爾地也迸發出些課堂上的熱情來。這對於並不上進的我來說，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三月二十一日是屬於星期四的課堂。星期四的課堂對我來說總是很不正常的、詭異的，從而使我沉浸於回憶與思緒的當中，總是讓我想起去年必修課的好處來。 　

　　那時候，課堂上的我在這頭，她在那頭，彷彿站在同一個巴士站下一起等着未來的巴士，並同時看着其他的一輛輛離去的車子；課堂後的我在台階下，她在台階上，在同一條河道中做着兩條擦身而過的魚。在我的理解中，這就是艾瑞克．霍布斯邦所說的「共同回憶的建構」之最大意義了。當然，這純屬我個人的理解。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因着這緣故我卻竟還大約記得當日教授所介紹的中大的歷史──其實也就記得他提到過的大門口的對聯，昔日的校長，還有一個含笑而立的孔子像？ 　

　　　這天雖然霪雨霏霏，孔夫子想必風度一如往日。但我並沒有去考究。雖然在校園裡頭胡亂轉了幾個圈，但我期望的偶遇與孔夫子無關──其實也毋須偶遇，孔夫子的地址都是清晰列明在網上的。只是我對那地址也是沒有考究過，畢竟也是一處燈火闌珊的地方，中大的山路也不好走。 　

　　香港就是地方太小，好容易一處較大的校園，卻盡是山路。北京大學我沒去過，但想必要比香港的大學寬裕許多。最少，龍應台女士也被它容下了。雖然，容的也就是個燈火闌珊的地方。 　　

　　龍女士到北大去，大概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她說的卻正好是「中國夢」，與今年我們的政治領袖所用的竟是相同的詞兒，這是「瞬間迸發的熱情，讓他們相遇」？ 　

　　　「這樣的確定是美麗的，但變幻無常更為美麗」。因此，故事的真像也有可能是「向左走、向右走」。 　

　　龍女士說的大略是作為中國人的內在的價值，是「士」的夢；領袖們考慮的比較多，說的很廣、很大。 　

　　只是在同一個巴士站下的兩人，雖然最後上的很可能是不相同的兩輛車。但是走到終點，說不準也還是同一個終站。 　

　　最可怕的是只有孤伶伶的一個人，我在這頭，那頭卻甚麼都沒有。或許應該說，我們這頭才是空虛的一片，彼岸尚有綽綽身影。 　

　　想着覺得有點感傷，在今天跟我們說「士不可不弘毅」、「為天地立心」的，是一位女士。 　

　　微風細雨更添愁，打在金屬上，想必也是鏗鏘有聲，但沒有迸發出半點熱情來。也許是製作的材料質量過硬，歐美進口會不會比較好？ 　

　　在今天的香港，「高貴」好像成了西洋文化的代名詞，本土派及國貨則總是好像在實務與實用當中带點猥瑣。也許確實如此。但我確信戴着玉鐲的她同樣婉約動人，不需要在二里頭古墓裡沉睡千年的絕世寶玉，只是吃着人間煙火的同時，偶爾翩然閃現的一抹澄碧，同樣動我心魄，珍愛千年。 　

　　而醜陋的只是我而已。 　

　　二零一三年的三月二十一日，中文大學的深圳校園正在如火如荼地施工興建着，「噼噼」、「啪啪」……那邊聽說很大，但又感覺挺小。暫時沒有人文學院的那地方，是否甚至連孔子像也不會有了呢？那「中國夢」呢？ 　

　　回頭再想，香港中文大學這片在山坳處的小地方，也算是香港迪士尼一般，小而奇妙的存在了。最少，我在胡亂兜轉的時候，還是有可能遇上的。


二零一三年四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