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化學，和語言學〉 英文系一年級 胡樂瑩

　　早上七時正一早起來，邊嘆息著逸夫學生家住荃灣卻沒有宿位的苦，邊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匆匆重新檢視了一次將要在十時半繳交的五頁半紙，題目是既有趣又令人惆悵的Language is Man’s Home。八時多，終於把它列印出來，把東西胡亂塞進袋子裡就慌忙出門。隨隨便便買了個三文治，便在地鐵上邊看TA推薦的Literary Theory: An Introduction邊晃到中大(想起來，那明明就不是規定的閱讀材料，為甚麼我卻要撐著眼皮堅持讀完呢？中學時代努力讀書的習慣看來仍未減退呢)。 　　

　　十時半，班房裡的空位比平常要多了許多。教授說經他多年觀察，交功課的日子上課的人總是特別的少。他這樣一說，我便想起中學時繳交獨立專題報告的那天了。那次全級可有五分一的人缺席呢。一代又一代的人都以為自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其實我們只不過是一代又一代地重溫、更新了前人的腳步而已。但是沒有關係，重溫和更新也是一次再創造，就讓我們姑且稱之為傳承吧。 　　

　　這天，我傳承了香港大學生為了趕死線而晚睡早起(其實通宵工作才是正統吧)，然後再在課堂上忍不住睡著的習俗，睡醒了再為著一堆英文句子的樹圖苦惱萬分。中學的時候，沒有數字天賦的我哭喪著臉溫習數學、化學，信誓旦旦地說如果進得了大學，一定只唸喜歡唸的；當時有哥哥姐姐向我直潑冷水，說即使進了喜歡的系，也總是會有像數學、化學一樣折騰人的課。從前不相信，現在卻感同身受了。語言學，對我來說就是英文系裡的數學和化學。怎麼努力也無法愛上、無法擅長的一科，但心裡僅存的一點倔強卻不甘讓它一直墮落下去，所以便不由自主地繼續努力。畢竟也只能這樣了。 　　

　　星期四是我時間表裡密密麻麻的一天，所以也是最漫長的一天。更難受的是，天氣比想像中要冷許多。我吃了點東西，又上了一堂課，再趕往下一堂課──與自然對話的導修課。一坐下便看見教授便在投影機上放了中大的一日的明信片。我一怔，心臟怦怦怦，跳得很心虛。一直在問朋友要不要一起投稿給書寫力量，到最後自己卻忘掉今天就是中大的一日，這下子情何以堪？教授一開口，提的就是三十年前中大的一日抽印本，還讓我們看三十多年前的保安叔叔多有文采。我的心臟怦怦怦得更空洞，是啊是啊，我提了自己多少遍要去拿一份，最後卻沒有在新民主女神像那邊出閘。三月二十一日，怎麼是一個讓人變得呆呆滯滯的功課死線星期四？ 　　

　　雖然耿耿於懷，但我還是和身邊的同學議論了一下這中大的一日。他們說自己的文字不好，還是不要投稿了。我說，相片都可以啊。他們說，啊，相片是比較好，但不不不，自己沒有器材，也沒有技術，所以還是不要投稿了。我一下子納悶了。為甚麼三十年前連保安叔叔都不介意為中大寫下美麗的文章，現在同學們卻連拍個照都沒有信心？但納悶過後，我又想，文字和攝影，也許是其他人的數學、化學和語言學，是某種怎麼努力仍遙不可及，無法愛上也無法擅長的一門學問。我只希望，若喜歡文字的我為著中大有書寫力量而自豪，其他的中大人也能在中大這個偌大的校園裡找到一個歸宿，一個自豪的原因。

　　（我一直提著自己別忘了投稿，別忘了投稿，還好最後沒有忘──也許因為這是一個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