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夢想〉 社會工作哲學碩士二年級 梁妍

　　人的記憶總是會失真的，有選擇地記住一些事，然後遺忘一些事。所以我現在動筆寫的這篇中大的一日，在2013年4月11日上午11點23分開始寫的這篇文字，或許和真正的3月21日已經相差甚遠。但誰又可保證即使在3月21日當天寫的就是一分不差呢？

　　大概很早起。早起的話，如果還不是被頻繁的校巴經過的刹車聲充斥的話，便可以聽見鳥叫。鳥叫基本上都不會是單獨的，總是會有和應。此起彼伏。窗外是好一片吐露港，平靜的水面。有時想想可以在這個寸土寸金的香港一起床便面對大海是怎樣的奢侈。不過總而言之，學生時代就是奢侈最密集的時代了吧。只是身處其中的人大多不察覺而已。

　　漱口洗臉過後便是照例給窗臺上的長壽花澆水。宿舍的工友姐姐從家中帶過來給我種的。它直到現在還是一種不活不死的狀態。這是長壽的真諦嗎？長壽花旁邊還有一株薄荷。薄荷據說是最容易養的。不用怎麼照顧便由著自己的性子瘋長。薄荷旁邊放的是好友從黃大仙帶回來的風車。可惜常常是不轉的。

　　臨出門時寫了一頁硬筆字帖，仿佛逐漸與鋼筆相處得越來越好。為什麽現在人們都不用鋼筆了呢？鋼筆與其他筆相比有種說不清的個性在，當我試著用鋼筆練字了一段時日之後。筆尖的蠢鈍鋒利，出墨的流暢哽澀，而且每次轉換一個角度便是全然不同的筆劃粗細，和不同的紙質接觸又會是各種不同的效果。一旦隔了段時間不用，你卻會仿佛認不出它來，它也不買你的帳，必須要重新慢慢地去培養起感情。

　　然後走山路上辦公室去。路線大概是從五高五低的電梯然後是MMW的電梯再穿過新亞到聯合。更喜歡走山路，不用和很多人分享一個狹窄的空間。如果不是為了趕時間，很少坐校巴，後來我甚至發現趕時間的話走山路或許會更快。之前瑞玲說聯合的那幾棵木棉樹不知道今年還可不可以開花，被颱風刮倒之後。但生命力真是不可預期的東西。我發現它們原來早不知不覺開得很燦爛，紅花搖曳。

　　到辦公室在趕寫5月份參加的會議的全文。心裡彆扭著，怎麼想我還是不適合做社工的研究吧。當我要去寫甚麽青年就業青年失業問題，總是莫名其妙有種違心感。我自己從來就不相信這背後的假設，也從來不認為那是個問題，更核心的應該是教育應培養出怎樣的青年來，而不是要怎樣去適應社會然後找到生存之地。所以你叫我怎樣可以真心實意地去寫呢？但也因為自己太久沒有確確實實地動筆去寫文章，只顧著去上課、旁聽、和人交流。要真正寫起來的時候才又一次意識到自己內心的這種不一致，這種心手不一。

　　下午沒事找事地去旁聽哲學的tutorial。同學們都好驚訝，怎麼會有人去旁聽tutorial的。嗯，似乎在做這樣奇怪的事情上我總是很有勇氣。沒有什麽特別原因，就是好奇哲學系的tutorial是怎樣上的。我自己也在帶tutorial，去比較一下也沒有甚麽壞處。但過程中，卻時時有好長好長的靜默。像擠牙膏一般的擠一下便出一點的說話。主題在討論認識論。認識論的討論是不是就只能很虛，虛得讓人沒有底呢。甚至是哲學本身還是逃脫不了這種虛浮的狀態。我之前不是這樣看的——更相信哲學實實在在地與我們的生命相關、密切聯繫，但這tutorial讓我久違的對於哲學的誤解又死灰復燃了。或者所謂學術討論的哲學，尤其是越來越專門的學術討論，總免不了要和生活有距離。也說不清這距離是必要還是不必要。

　　夜晚在MMW有節瑜伽課。我本來應該是週五上的，但因為有事便自己很理所當然地認為可以改到週四的那節。然而一個負責人說不能這樣補堂的，因為一開始就說明了這次的課程不可以這樣做。另一個負責人卻說，我都付錢了，也沒有理由不讓我補。哼，付錢了真是個好崇高的理由。因為我付了錢所以就可以有資格去享受服務了嗎。這跟錢相關的交換原則的通行無阻總讓我有種不快，哪怕我自己在那場景下其實是個受益者。

　　做瑜伽時整個人空落落的。像個空空的架子，仿佛只剩下了軀殼，沒有感情沒有思緒，人空得緊要，裏面甚麽也沒有。那樣的時刻人是為了甚麽而存在呢。

　　晚上便又回到宿舍。Monica讓我畫「我的夢想」。她說他們團隊要參加一個比賽，贏了的話可以去冰島旅遊。她給我看了另一個朋友畫的，一個跳繩的小孩子，寫著，我要成為跳繩的世界冠軍。噢，這樣的夢想啊，真實得好親切。可是要自己動筆的時候，心裡一點也沒有具體的想法，只是不由自主地在紙上用彩色蠟筆畫一個接一個的笑臉。原來小時候想的，一點也沒有變啊。我還以為自己長大了很多，但面對夢想這東西時，竟然還和十年前的自己，開始會認真考慮夢想的自己，給出了一樣的答案。

　　後記：之所以又想起要寫這篇文章，是源於周生在google論壇組上放的他寫的〈山中一日〉。不過當時只是看了個帖子題目，想著等我寫完了再來看。當我在敲完了〈一樣的答案〉之後，便去找了周生的文章看。相比之下，這裡的小感觸還真是卑微無比。我既沒有關心校政也沒有時事的佔領中環，沒有遠方的明信片也沒有身邊小朋友的呢喃。再看看只有一些不成熟的絮語，不相關的感慨，無足輕重的抒發。但也是份記錄吧。一份真誠的記錄。寫到這裡，音樂播放器里梁詠琪剛好唱到「原來命運還有一些在我掌握之中/眼淚的朦朧/透著一道彩虹」。


感謝2013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