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中大的一日〉  新聞與傳播學院廣告學社會科學碩士 陳莉

  又是個陰天,從大圍到大學,三站地鐵,我每天的生活路線。  

  等校巴的時候,我會留意看2989號車在不在。招財貓,鯉魚旗,一整排的玩具公仔,乃至安裝了紫紅色燈的上下車臺階,會讓你懷疑這輛車是從宮崎駿的漫畫中奔馳而出,而非逼仄的香港。對我而言,2989給人一種莫名的幸福感。坐校巴有趣之處在於司機很樂於讓自己的興趣為大家所知。就像昨天,坐另一輛校巴下山時,司機大哥從王菲《容易受傷的女人》一路放到蕭敬騰《新不了情》,配上車外淒淒瀝瀝的雨,讓我倍覺這真是座華麗而悲涼的城市。而一將這種開腸破肚的悲苦情歌和那位看上去很粗獷的司機聯繫在一起,又讓我有種看透隔壁青春期女生心思的小得意。當然,你完全可以說我想多了。   

  好吧,今天沒發現2989。反正沒課,又正好要去新亞,索性到康本前坐四號線。車子沿著山路繞來繞去,而我像個去郊遊的孩子一樣開心。朋友得知我喜歡兜兜轉轉的四號線后調侃我的「無聊」。可是親愛的,又不會遲到,我們為什麽要那麼急著到達目的地呢?如果你願意將頭轉向窗外,或許也會發現,後山就像個大迷宮,綠樹掩映下它有種詭秘的誘惑力。那些生長得無比放肆的樹,那些不知蜿蜒到何處的路,都有種懾人心魄的張狂力量。  

  到達雲霧籠罩的山頂,在新亞食堂隨便吃了個雪菜肉絲公仔面,便來到錢穆圖書館開始為人類學論文奮戰。昨天和教授討論時,告訴他我打算進行京港live house的受眾行為對比分析。來自歐洲的教授驚訝於京港兩地live house截然不同的發展狀況,並給予了許多學術上的思考發展方向。但此刻坐在錢穆圖書館二樓窗邊,看著眼前搜集來的這些資料,還是感覺有些諷刺。在北京,有那麼多可以聽歌的地方,但未必每首歌都可以唱;在香港,每首歌都可以唱,卻鮮有可以聽歌的地方。政治或商業的傾軋,簡直容不得你自主選擇一種自如的生活方式。而我多希望,那些潛藏在城市角落的聲音,不管聽眾多少,無論情懷大小,都不會被時代的洪水猛獸吞噬。這麼一想,更加期待不久後的博群校園音樂會了。  

  不知不覺到了午飯時間,由於下午要在UL進行小組討論,於是從新亞移步到醫學部吃飯。看著滿地的木棉花,想起兩天前也是在同一地點的相同時段,我和A努力地寬慰因在地鐵站目擊了女生墜軌而受驚不小的朋友C。實踐證明,你很難在短時間內通過挖掘與解構死亡本身,從而去寬慰他人。我們能做的,只是真誠地傾聽,然後道出自己的直觀感受,進而任話題慢慢向他處蔓延,最後在無關痛癢的嬉笑中讓朋友淡忘所看見的沉重。而我,始終不明白為何人會主動讓自己的生命如木棉般鮮紅而慘烈地墮地。這或許是種無知,但我將它看做自己的幸運。  

  然而,下午的小組討論,是怎麼也避不過死亡這個議題了。創意課的鬼馬老師讓大家做一個宣傳綠色喪葬的campaign,六個二十出頭的人搔頭抓耳一直找不到頭緒,索性派出四位親自跑到鑽石山骨灰龕大樓和紀念花園實地考察與採訪工作人員。今天的會議,一開始便是大家對於鑽石山之行的感受分享。大家說起如停車場一般的骨灰堂,還有被墓碑圍繞的小小的紀念花園,讓整個討論室的氣氛都不由地變得沉重。我的思緒卻飄向那天離開時看見的一位清潔工。他對著骨灰堂外樓梯邊盛開著的一朵白色小花,笑眯眯地說「你開得好靚啊」,全然不覺我們在旁邊。而我,當時竟然莫名地哽咽了。生命啊,再微小或短暫,都值得我們去欣賞和愛護,哪怕周圍死亡的氣息瀰漫不散。  

  想一想,這或許是我在中大做過的最有意義的作業了。  

  這座年輕的學校,不是用偉大字眼或天文數字來裝點自己的盛世圖景。他直面生命的彼岸,讓你自己通過傾聽他人,探究內心來尋找並捍衛自己的生活。他就像2989號的司機,告訴你再循規蹈矩的生活路徑裡,都應該堅守一份自我與自如。多年之後,即使我沒法再坐上四號線在山路上兜兜轉轉,也還希望保有那份開闊的心境。世往時移中,這些不變的東西彌足珍貴。
〈二十一世紀中大的一日〉  新聞與傳播學院廣告學社會科學碩士 陳莉 〈二十一世紀中大的一日〉  新聞與傳播學院廣告學社會科學碩士 陳莉 Reviewed by 書寫力量 The Power of Words on 4月 22, 2013 Rating: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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